曹子建詩雲：“君若清路塵，妾若濁水泥。浮沈各異勢，會合何時諧？”

夜涼如水，燭光搖曳。

傅吟姝溫柔註視夫君，靜靜聽他說完這段屬於先皇的陳年故事。

封肅瑾望向嬌妻，撫慰一笑，無聲在心內輕嘆口氣，緩緩說道：“當年，楚柔兒小產過後性情大變，在四處打探得知先皇身份後，她開始處心謀劃，花費大量金錢招募武功高強人士。經過這些武林人士一場又一場的較量，最終，她將武功最高的那個人留了下來。”

略一停頓，封肅瑾續道：“那人本以為是來做個看家護院的護衛，沒想到，楚柔兒卻向對方許諾：若是願意幫她報仇，她就以身相許。那些參加比武的人，本就是沖著她的美貌去的，如今能娶她為妻，還能接手她所有的家產，自然是心花怒放、樂意至極。如此，楚柔兒的覆仇計劃就得以開始了。”

能夠為覆仇計劃等待幾年，這秦淮名妓楚柔兒也是不簡單！

“這麽說來，那位楚柔兒姑娘早已不愛先皇了？”傅吟姝問。

不然，楚柔兒怎會另嫁他人，還對先皇動了殺心呢？

“與其說不愛，不如說是……”

“是什麽？”傅吟姝好奇。

封肅瑾淡淡回道：“不如說是知道不會有結果，所以死心後，幹脆就一不做二不休了。”

“原來如此……”傅吟姝微微低頭，沈吟片刻，緩緩開口。

“姝兒，那楚柔兒雖是為情所困，且痛失腹中胎兒才鑄成此等大錯；但她出身風月場所，本就難覓良配，在得知先皇身份後，她不但不願安靜度過餘生，還妄動殺心：弒君，可是死罪！為夫只能說，她是一個可憐人，可她最終的選擇，卻註定了她的結局。”封肅瑾道。

“夫君說的是。”傅吟姝點頭開口，“那位楚柔兒姑娘被情所傷，不幸小產，確實是一個可憐之人。只是……”

在心裏嘆了口氣，傅吟姝續道：“只是，她被仇恨蒙蔽了雙眼，一步錯步步錯，終是釀成了大禍。這樣的結局，不免令人唏噓。”

理了理自己的思緒，傅吟姝想到一個問題，開口問道：“夫君，既然楚柔兒姑娘是沖著先皇來的，那她為何會錯下殺手殺了大皇子呢？這其中，是誤殺，還是……”

“這就是此事的重點了。”封肅瑾回道。

“怎麽說？”傅吟姝不解。

“不說先皇本就勤於練武、功夫不弱，且說先皇身邊的貼身侍衛，哪一個不是頂尖高手？楚柔兒和其夫想要接近先皇，可沒有想象中那麽容易。”封肅瑾解釋道。

“夫君說的是。可那楚柔兒姑娘總不會天真地以為他們可以直接闖入皇宮殺人吧？”傅吟姝想了想，開口猜測道：“難道，他們是想趁先皇再次出宮微服私訪時，埋伏等候，痛下殺手嗎？”

不然，他們哪裏有機會呢？

封肅瑾搖頭回道：“不說先皇每次微服私訪，行蹤極為隱密，鮮少有人得知，就說先皇自秦淮湖畔回宮後，幾乎不再出宮，楚柔兒他們想要接近先皇，怎有機會？”

“那他們……”傅吟姝遲疑。

“正是因為無法接近先皇，所以，他們才改變了計劃，準備刺殺還是小孩子的大皇子。”封肅瑾沈聲說道。

“大皇子身邊，應該也有功夫高強的侍衛和暗衛吧？那楚柔兒姑娘之夫，當真如此厲害，連大內高手都無法與之抗衡？”傅吟姝不敢置信。

“姝兒不知。三位皇子經常出宮，幾年無恙，天子腳下，誰敢作亂？所以三位皇子身邊護衛之人，雖是高手，其功夫，卻遠不及楚柔兒之夫。且那楚柔兒也不傻，與其夫來至京城後，他們足足準備了一年時間，在一次花燈會上，他們瞄準機會，就趁亂動手了。”封肅瑾回道。

傅吟姝聞言，捂住胸口，痛心開口，“想必當時，一定引起了很大的動亂吧？”

被迫承擔他人不幸之人，他們，又是何等的無辜？

封肅瑾點頭，“是啊，侍衛暗衛全都出動，還有巡邏兵、守衛兵。老百姓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，只當朝廷是要捉拿賊寇，雖是敗了賞花燈的興致，卻也識趣配合，早早就回家了。”

當夜，三位皇子皆在馬車之上。

楚柔兒之夫殺了大皇子後，本欲離開，無奈，楚柔兒還想對二皇子和三皇子痛下殺手。二皇子緊緊將三皇子護在胸前，心慌害怕之中，三皇子閉上眼睛哭著喊了一聲“娘親”，頓時，楚柔兒停下手來。她轉頭望向三皇子的方向，眼中，充滿了母愛般的思念和溫柔。

若是她沒有小產，孩子順利出生的話，該是也同三皇子這般大了吧！

也就是楚柔兒這一晃神的工夫，眾多侍衛及時趕到，順利救下了二皇子和三皇子。同時，也重傷了楚柔兒及其夫。

楚柔兒被捉拿的那一刻，心灰意冷，再無所求，抽出隨身小刀，閉眼了結了自己的性命。

楚柔兒之夫痛失所愛，發怒發狂，不顧身上有傷，抱著楚柔兒的屍身，欲沖出重圍，卻還是寡不敵眾，終被擒獲。

先皇親自審問，派人去到秦淮河畔調查楚柔兒一事，查知楚柔兒確實曾經有過身孕，那腹中胎兒，實乃龍種。

對於楚柔兒之夫，先皇並未立馬下令處決，而是關押大牢，打算擇日再判。

然，某個夜黑風高的夜晚，楚柔兒之夫卻從皇宮大牢離奇消失，無影無蹤。先皇派出多人明察暗訪、四處打探，直到二皇子登基，一直都沒能找到楚柔兒之夫的行蹤。

當年，先皇得知楚柔兒曾經懷過自己的孩子，思前想後，還是為楚柔兒在城郊之地立了一座墓碑。而在楚柔兒之夫消失後，那座墓碑也隨之消失不見。

聽到這裏，傅吟姝忍不住微蹙眉頭，輕聲問道：“那後來呢？那位楚柔兒姑娘的夫婿，他怎麽樣了？”

封肅瑾聞言，搖了搖頭，無奈嘆道：“無人知曉。只不過，據為夫所知，當年那人受了重傷，而且武功全廢，按理，他是不可能逃出監牢的。除非……”

“除非……有人救他？”傅吟姝驚訝接話。

“沒錯。”封肅瑾開口，“只是，多年過去，先皇派出的那些人從未查出那人身邊有什麽可疑之人，也並未聽聞過那人有什麽同黨。皇上登基後，雖也查過此事，但因久沒結果，也就沒再深究了。”

經此一事，先皇嚴禁二皇子和三皇子出宮，也早早立了二皇子為太子。

成為太子後，先皇對二皇子的要求更加嚴苛。每日要學的東西很多，常常到了夜半時分，二皇子還伏在案前，挑燈夜讀。一年後，二皇子不堪重負，病臥在榻，足足修養了三個月才好。

而在此之前，三皇子卻早已病了兩年了。

“三皇子他……為何生病？”傅吟姝輕聲問道。

封肅瑾嗓音低沈，淡淡開口，“其實，是因為受到了驚嚇。”

“驚嚇？”傅吟姝驚訝開口，“宮中太醫呢？難道沒有醫治之法？”

皇子病重，可不是小事。

封肅瑾搖了搖頭，“三皇子親眼目睹了大皇子之死，落下的病，不是別的，乃是心病。心病還得心藥醫，宮中太醫只能保住三皇子身體無恙，至於三皇子心中所想，他們卻是無能為力的。”

二皇子病倒後，先皇想起三皇子的病，秘密傳令隱身在江湖中的暗衛，讓他們動用所有力量，務必請來醫術高明卻又行蹤不定的華神醫。

經過了大半年的努力，暗衛們總算探知到了華神醫的消息；華神醫現身後，被先皇請去了皇宮。

很快，三皇子的身體狀態就有了好轉，二皇子在華神醫的幫助下，體魄也日漸強健。

但是，華神醫的出現，卻也令先皇不得不去面對一個選擇。

“選擇？什麽選擇？”傅吟姝問。

華神醫不是來救人的嗎？會出什麽難題去為難先皇呢？

封肅瑾看向自家娘子，開口問道：“姝兒，在你看來，那楚柔兒為何要殺大皇子？”

傅吟姝聞言，略想了想，開口回道：“楚柔兒殺不了先皇是其一，這其二，是因為大皇子是先皇長子吧！”

封肅瑾點了點頭，溫聲解釋道：“在楚柔兒看來，大皇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選，日後也是皇位的繼承人，殺了大皇子，也相當於是殺了未來的皇帝了。如此報仇，也值。”

“這算是父債子償嗎？”傅吟姝喃喃低問。

“算，也不算。”封肅瑾開口，“若不是三皇子在害怕時喊了一句，如今，怕也不會是太平盛世了。”

若是三位皇子在同一夜晚犧牲，不知會有多少人陪葬，這樣的後果，可沒有人承擔得起。

傅吟姝也深有感觸：如今的太平局面，曾經又是經歷了怎樣的風雨呢？

擡眼看向夫君，傅吟姝開口問道：“夫君，那位華神醫說了什麽，先皇要面對的，究竟是怎樣的選擇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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